“你们来这干什么?”万里晴回头。身后站着个阿婆。矮小微胖的身形,背略佝偻,头发已经全白,穿着环卫工人的马甲,手里拖着码得整整齐齐的纸箱子,正冷冷的防备地望着他们。“婆婆,我们过来拍摄。”叶空雨走上前,把相机拿给她看。“能上电视吗?”阿婆问。“不能。”听到叶空雨这么说,阿婆原本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,又听他道,“这是摄影展,也可以让更多的人关注。”“去年也有人来拍,还上了回新闻。”阿婆从兜里摸出老人机,“我是十号楼的,你们可以联系这个人,他现在管这些。”阿婆说着打了个电话。然后看着他们:“去我家等吧,他过来得一会,你们不知道,去年年底就发通知了,再有记者来,要盖章子才让进的,这边上是学校,怕报道出去影响招生。”“婆婆,我帮你拿。”万里晴要接纸箱子。她推让着说不用,薛杭也来帮忙,她这才放了手,盯着薛杭看了好一会儿,问,“孩子,今年多大了?”“十九。”“跟我孙子一样大。”“那他也念大学了吧?在哪儿上?”薛杭大咧咧问。阿婆愣了下,没说话,只是垂着手往前走,薛杭和万里晴面面相觑。十号楼的门口搭着简易的棚子,贴着小钢牌——业主一家亲。“这是办事处。”阿婆指给他们看,“楼里现在住了七户,都是娃娃们要上学,搬过来的,没有水电,就晚上凑合住一住。”阿婆住在一楼。她开了门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屋里没有电,我去把蜡点着。”摇曳的烛火在屋里亮起,阿婆去给他们倒水,万里晴打量着房间,家具不多,一张床、一个旧沙发、一个老式五斗柜,窗边挂着晾衣绳,支着张案板,散乱着几个蔫了的土豆,屋里被打扫得很干净,却有股挡不住的霉味。这儿不像家。更像远古时人类用来避风的洞穴。“喝水。”阿婆专门找了一次性杯子。她在他们对面的板凳坐下,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薛杭,他还以为是自己一头脏辫惹得祸,想了想,把宽大的卫衣帽子拉起戴上了,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。阿婆怔了怔,看起来是想解释,又最终什么都没说,轻轻叹了口气。“王姨?”屋外响起男人的声音。“丁卫来了。”阿婆站起来打开门。叫丁卫的男人一看到叶空雨手里的相机,就上前笑着攀谈,问:“帅哥你是哪家报社的?”“不是记者。摄影师。”叶空雨给他说了薛杭正在筹备的摄影展。丁卫满脸堆笑,眼尾堆着笑纹,使他看起来热朗又爽利:“那拍嘛,想怎么拍,我给你们组织人。”看他如此健谈,万里晴以为是居委会的,没想到,丁卫也是苦逼业主。“我住八层,可以到我那看看。”丁卫说。叶空雨立刻答应了。“王姨,你忙,我先带他们上去。”丁卫把门口放着的保温袋提进来,交给阿婆,“晓蓉给你带的饺子,还有几个炒菜,你趁热吃啊。”“谢谢,劳烦了。”阿婆拍拍他胳膊。“客气什么。”毛坯房里灰尘大,万里晴走到四层,就感觉像有小刀割嗓子,不由气喘,他转头看薛杭,这家伙也没强到哪去,手掩着鼻子,脚步沉重。他俩身后,叶空雨还在和丁卫说话。“我买的是一层,我媳妇打算弄小型按摩店的,设备都买好了,谁能想到……”到了八层,丁卫掏钥匙开门,“这户本来是王姨她家,老人家腿脚不方便,我媳妇就说,反正现在店也开不成,不如先让老人住着。”“嫂子人真好。”薛杭搭话。丁卫笑得很得意骄傲,油嘴滑舌道:“是,娶妻当如此。”此时已经过了六点。站在窗边,正好可以看到校门,扎着高马尾的女学生背着粉色书包,骑着单车从银杏道一晃而过,胸前的校徽闪闪发光。“你们不是第一批来拍的。”丁卫拿出烟盒,给叶空雨让了一根,对着点燃的烟头借了个火。这是万里晴第一次见到叶空雨抽烟。香烟夹在指间,偶尔吸上一口,燃尽的烟灰一点点落下,就像他沉静地听着丁卫讲话,不打断,只在丁卫沉默时,巧妙的转换话题。“开始我们都还抱着希望,一年又一年的等,我媳妇怀孕时买的房子,现在我小孩都三岁了。”丁卫苦笑着把烟头摁灭,“楼门口那个小棚子是我搭的,建了个业主群,让大家在里面诉苦水,群也就热闹了三四个月,就沉寂了,有人不声不响地退了群,没办法,大家还要生活的,要向前看,不能总盯着这个事。”